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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影像
直度彩色相片。喺上水祥龍圍邨一個公園嘅樹蔭下,有兩個相對嘅涼亭。涼亭嘅結構係兩條粉綠色嘅鐵製支柱,相距大約兩米半,頂部嘅長方形遮陽板稍為向後傾斜,用仿木嘅膠條併合而成。涼亭下面係一張兩座位長凳。長凳有靠背,無扶手,左右兩端同中段嘅凳腳,同涼亭嘅柱一樣係粉綠色,相連嘅凳背同座位係仿木嘅直長膠條。
兩個相對嘅涼亭相距大約三米,旁邊平排仲有一個同樣設計嘅涼亭。涼亭之間的通道入口放咗一個橙色膠圍欄,每張長凳上面亦都斜斜地咁放咗一個膠圍欄,用索帶固定,將座位完全覆蓋。除咗索帶,喺長凳、膠圍欄同涼亭柱之間,亦用鐵鍊同紅白色警示膠帶層層圍封。有啲喺長凳繞過凳底、打直繞兩圈綁住上面嘅膠圍欄;有啲喺長凳凳腳同涼亭柱之間來回幾圈,形成嘅散射式嘅線條;有紅白膠帶沿住膠圍欄繞,就好似扭麻花一樣;亦有大量紅白膠帶喺涼亭柱之間來來回回咁繞,喺涼亭嘅外圍同涼亭之間嘅空間形成數唔清嘅平衡線、交叉線、對角線,錯綜複雜,無法睇得清其中嘅脈絡。
《封印》
「製造恐懼,是政府的終極武器。」《V煞》
恐懼是人生存的本能。在面對突發事情時,我們的身體會立即轉換成應對狀態:應戰(fight)、僵硬(fright)或逃跑(flight)。恐懼看起來是情緒,其實身體也會作出反應:心跳率、血壓會上升,並且出現冒汗、尿頻、聲音和四肢發抖等狀況。
疫情以來,負面情緒有增無減。未知的未來令我們天天與焦慮過日,隔離政策讓我們感到無聊與孤獨。甚至對各類情緒病患者來說,走出家門不只是一個生理過程,也是個跨越心理鴻溝的一個經歷。
市民是公共空間的主體,亦是公共藝術的創作者、觀眾和使用者。自疫情以來,政府極力將公共設施和通道加建,意圖改變原有用途,呈現的矛盾感好比當代藝術。在嚴格管制措施下,一件件設施被不同物料以極具諷刺感的方式層層綑綁。公園、籃球場宛如被封印的異度空間,像是在準備神秘儀式的禁地,營造恐懼、對立、分化、混亂。加建了的設施形成了衝突,椅子不能坐、籃球架不能入樽,甚至房屋不能居住。
有感疫情期間政府希望人民都患上廣場恐慌症(agoraphobia),令我們都無法感到正常和環境安全,我們神經過敏,害怕出門,強烈恐懼與不適感令我們留在家中,從而影響工作及生活規律。也許疫情過後,我們再次看到種種措施覺得非常諷刺,甚至看到香港重生,再次聽到它的喧囂,感覺會很奇怪。但我們必須重新適應,因為大家已經失去了原有生活的節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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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封印》
清晨,驟雨初歇,環顧四周,空空如也。
維多利亞公園裏,兒童遊樂場、球場、健身站都以紅白警示膠紙封起來,只有濕漉漉的緩跑徑上幾位市民戴着口罩來回往返。
「現在大家都很小心,出來運動的可免則免。」 老伯一臉無奈,「以往很多老朋友都會出來舒展筋絡,現在無影無蹤。」
「消失得太快了,嚇得人們心慌慌。」
「消失?甚麼?」
「你不知道嗎?上星期花婆婆硬闖圍上膠帶的扭腰踏步機,然後不見了……」
他欲言又止。
老伯沒趣地在維多利亞公園裡繞過幾圈。
昔日熱鬧的足球場、網球主場和游泳池,如今渺無人煙,只見圍板封起了所有的設施,門外張貼相關告示及懸掛橫額「設施暫時關閉」。
當他踱步到籃球場時,竟然發現若隱若現的人影出現在眼前,從背面看來,應該是一位瘦削的青年。
奇怪了,明明籃球架上的框和網,都裝上一塊鐵板,嚴密封蓋,無法射籃,相信球打中鐵板時,亦只會反彈出來。
忽然,年輕人一躍而起,做出預備灌籃的動作,籃球在空中轉動,快要穿過籃網的時候……
「消失了……」老伯喃喃自語。
此時,年輕人聽見他的聲音,緩緩地移過頭來,面無表情。
「甚麼都……不見了。」他神色凝重,意識到四周籠罩著怪異氛圍,嚇得拔腿就跑。
當他停下來,打算到涼亭稍作休息時,外圍依然被層層膠條五花大綁,但他仔細端詳後,卻發現兩名中年男女坐在涼亭內看報紙及休息,外圍的膠紙猶如錯綜複雜的層疊秩序,逐漸建立一個神秘的異度空間。
他看著縱橫交錯的膠紙,糾纏在涼亭的柱子上,中間呈現多角形狀類似蜂巢的六邊形,令他一頭暈眩。
他花了一段時間,才回到市中心,視線有點模糊,大概有點像誤闖結界。
轉個頭來,他發現自己身處於油麻地紅磚屋。
這區原本是中心地帶,昔日人來人往的街道,如今冷冷清清,餐廳、戲院、商場、書店、果欄門可羅雀。
此刻他體力耗盡,餓腸轆轆,衝進一家麵店。
量體溫、消毒雙手,這是日常程序,他習慣了。
他環顧四周,挑選合適的位置,與鄰座食客保持距離,彼此之間總是留著一道夾縫和隔著一塊膠板。
坐下才開始真正的戰鬥,他小心翼翼將口罩包在紙巾裏,然後把所有餐具抹一遍,狼吞虎嚥把麵吃完,才發現口罩掉到地上。
他開始精神緊繃,坐立不安,沒有口罩,就喪失防衛能力,街上的人也會把他當作異類。
他將錢放在桌上,避免無謂的交談,頭也不回地衝出餐廳,循著告示打道的方向走。他用盡身上所有的衣物,遮蓋自己。
附近的現時點商場安置了消毒洗手液,他靈機一觸,裏面一定會有口罩買吧!
但身處這個封閉空間裏,每次聽到一聲咳嗽或打噴嚏,他都緊張不已。他走在商場內,看見咖啡店的椅子都疊到桌上,不再開放予公眾逗留;每家店都寫著「沒有口罩,恕不招待」。
每個經過他身旁的人都投以鄙視的目光。
「請給我一盒口罩。或者一個也好。」
待他買完口罩後,安頓下來,他一直沿著油麻地走,經過廟街,聞到煲仔飯的香氣,只是座無虛席的畫面已經不如往昔。
粉紅霓虹燈照亮整油麻地,四周閃閃生輝,原本夜夜笙歌,卻只剩下幾個人在街上。
正當他走到白加士街的足浴店外,一個泛黃破舊的「足印」招牌熄滅了,搖曳半空中,詭異地對著他微笑。
原來他一路走著,闖進了「受限區域」。
奇怪地看見有物資搬進吳松街熟食中心。
當中有出前一丁、粟米湯、 豆豉鯪魚、消毒液及口罩。
他開始見到不少居民收拾細軟,帶着行李、物品及寵物一起離開,街坊跟他說正忙著午夜逃亡。
也有貨櫃車在幫忙搬家。
路途中,他遇見較夜回家的大嬸情緒激動,她說自己一向住在碧街,下班後便收到消息,所住大廈被政府封鎖,又稱在場警員不讓她進入封鎖範圍,令她無所適從。
此時,他發現鐵馬陸陸續續疊起來,更有藍白色的膠紙圍著,原來自己已被困,無法離開。現場設置鐵閘,出入口封鎖,無法擅自離開了。
他忽然想起那名言:
「其實世界已經完結了,雖說還保持著以往的表象。真正的世界末日就是這個樣子。」
每個人都被自己的恐懼吞噬,成為一個空洞的軀殼。